和裴招弟的虚情假意不同,周霁月素来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跟着裴宝儿来到她的闺阁,眼见其将两个侍女都遣退了之后,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曾经单独见过晋王?”
这样单刀直入的问题,登时让第一次见这位周宗主的裴宝儿面色一白。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牙齿也不禁轻轻咬住了嘴唇。如果不是对面站着的这位实在是给了她非常不小的压力,她甚至能把嘴唇咬出血来。足足好一会儿,她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没错。”知道此时此刻虚词敷衍搪塞,只会让人看不起,她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自从懂事之后就恨不得离开这个家,稍大之后,更是希望立刻找个还能看得过去的人嫁了。我知道,裴家养了我这么多年,嫁出去的女儿,还要赔一份嫁妆,总希望能收获一份好处,可现如今家里沦落到这个样子,甚至连那些老头子都因为利益成了联姻人选,我实在不能忍!”
“那你就觉得,在北燕便已经是顶尖贵胄,如今南来又备受礼遇的晋王能看得上你?”
面对这犀利到极点的反问,裴宝儿索性昂起头直视周霁月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说:“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得上我,但至少他未娶,我未嫁,我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娶了宰相之女,那些曾经敌视提防晋王的人总能消停一点,不是吗?”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不过如今父亲已经致仕,裴家墙倒众人推,就连隔壁一个区区中书的家人都能闯到后院来,所谓世家大族已经只剩下一个名头,我就更加算不了什么……当然,从前我一个宰相庶女,原本也配不上他,我只是想在自己能争取的范围之内,替自己争取最好的。”
直到裴宝儿一口气说完,周霁月踌躇片刻,心想横竖越千秋没给自己划出最后的底线,她就索性开诚布公地说:“晋王殿下把见过你的事情,告诉了皇上。”
此话一出,她就只见裴宝儿原本就雪白的脸上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肩膀微微颤抖,可总算腰还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事机败露就失魂落魄到瘫软。于是,她就说出了后半截话。
“你也应该知道,皇上一度想把皇室宗女许配给晋王,但晋王坦白并没有娶妻的意思。而且,如今北燕皇帝竟然声称出自青城,之前留在北燕的甄容是晋王的遗子,晋王虽说矢口否认,可他对皇上还说,如此他更能够当个闲云野鹤,因为他连子嗣的担忧都没了。”
“他这辈子,不会娶妻,顶多只会纳妾。这就是我想转告你的话。这也是他在皇上面前说的,千秋亲耳听来,不会有假。”
事到临头,周霁月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纵使越千秋事后会气急败坏地埋怨她这不是牵线搭桥,而是坏事,那她也认了。她实在是做不出来诱拐人私奔的勾当,哪怕这件事乍一看确实是把人拉出火坑,萧敬先也承诺不会娶妻,可谁知道他日后是否会完成承诺?
更何况,万一他开了个头之后,来个侍妾成群呢?
裴宝儿那如同白纸一般的脸上奇异地浮现出了一丝血色。她低下了头,仿佛是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她就最终抬起头来,眼睛竟是空前的明亮。
“周姐姐,如果我想私奔,你能帮我吗?”
这一刻,周霁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之前裴招弟说话时的样子,心想自己还真是错估了人心,果然只有裴家人才能了解裴家人。那个同样功利心极强的姑娘就仿佛预言一般,一语料准了裴宝儿的选择。
眉头大皱的她盯着这位裴氏庶女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告诫道:“虽说我不是你这样的世家千金,但也知道聘者为妻奔为妾,而且你该明白的,晋王萧敬先这样的男人,既然没有对你一见倾心,那么哪怕你主动送上门,他也不会改变初衷。”
“总比我在这儿等着嫁给任何一个现在能稍稍帮上裴家,日后又能够轻松一脚踢开的老头子强。”裴宝儿嫣然一笑,那笑容显得娇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