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末难过吗?
当然。
在把失忆之后的卫子鸣从医院带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在卫子鸣生疏又客气地从卧室搬到了书房的那一天,蒋末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深夜中坐在床上。
他没有洗漱,也没有收拾从医院里搬回来的行李,他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那月亮既明亮,又温柔,弯弯地挂在天边,蒋末看在眼中,却觉得难过。
蒋末从来冷静,从来克制,即便是刚听到卫子鸣失忆的消息时,他的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和温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惶恐和迷茫。
如果卫子鸣一直没有回想起过去会怎么样?
如果对方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选择离开会怎么样?
如果十八岁的卫子鸣根本不会爱上自己会怎么样?
蒋末不知道。
在医院和卫子鸣相处的一周中,蒋末总是带着难言的忐忑,那时候他躺在医院陪护的床上,看到走廊的灯光越过病房门上方的玻璃窗打在天花板上,外面夜班的护士低声交流,人影憧憧,然后他侧过身,听见病床上爱人平缓的呼吸,却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下沉的浮木,漂浮在看不见尽头的海上。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很难睡着,他担心或许会在自己闭上眼睛时忽然再出现什么巨变,就像是那天他们吵架之后卫子鸣说出去冷静一下,而后就让他听到了对方车祸的消息。
那真是可怕的一天,是直到此时此刻蒋末再想起,仍然会觉得头晕目眩的一天。
但蒋末不会说。
他不会去告诉失忆的卫子鸣那些独属于黑夜中的惶惑,也不想自己用感情去绑架他的情绪,而好在,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此刻,蒋末站在书房的门口,他能清晰地看见爱人因为直白阐述情感而皱起的眉毛,也能看到他问出问题后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嘴角。
“……不。”蒋末轻声说,“你在这里就好。”
空气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卫子鸣像是完全没有预想过这个答案一般涨红了脸,视线也从与自己对视的角度一点点偏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