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谌出生后不久,他爹寻了城中最有名的那位头上没毛的秃头道士来替他算命。道士说他命中带灾,与世缘浅,束发生辰前必要与一位生辰在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成婚,才可免去血光之灾。
那道士长得油头滑嘴,看着不大可信,但讲出来的话却很玄乎,成功将陈父绕晕,寻遍全城,大下彩礼,才找到个符合道士所说条件的黄毛丫头,订下婚约。
这黄毛丫头家里没几个钱,爹爹是个赌鬼,哥哥是个流氓,若是将她放在本家养大,保不齐之后会长成什么鬼样子。毕竟是陈家的未婚妻,不能太寒酸,陈父陈母便找了另一个稍稍富裕的老实人家,又塞了一笔钱,把这个小丫头寄下了。
小丫头被好生养大,长大后送去女私塾读书,养出好一身清高脾性,对这桩被事先裁定的婚事很不满意,很少同陈谌见面,即使见了,也是一副鼻孔高于天的模样,对陈谌不屑一顾。
但父亲希望他和小丫头成婚,陈谌心想身体肌肤受于父母,自己没几分才能,对读书不感兴趣,对习武不感兴趣,事事无成,不足以回报父母,能做的,也无非就只有服从安排了。
虽然这小丫头的脾气不好,但陈谌的脾气乃一顶一的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使成婚,对他的身体心理,也不会有什么损害,对他整日游手好闲的生活,不会有甚妨碍处,既然如此,成个婚,满足一下父亲的要求,似乎也没有什么。
同理,此刻新娘子跑了,也没有多大影响,只要能听得过坊间那些颠来倒去的故事,看得过人们探究的目光,日子照旧能过得下去。恰巧陈公子实打实的万物不往心里去,微微一咋舌,便可以把自家未婚妻与猪肉屠夫的故事当寻常戏折子听了。
胡女却道:“此话奴家不信,公子心里定是有忧虑,不然为何整晚精神不振,郁郁寡欢?”
陈谌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本公子几时撒过谎,若是你被几个婆子推搡来推搡去地倒腾一个晚上,也和我一个模样。”
“乏累和愁绪,奴家还是分得清的,”胡女微笑,“新婚夜却没有妻子在身边作陪,公子定然是孤独了——公子瞧那外头万家烟火,不觉得凄冷么。”
陈谌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窗外的烟火确实盛得很,色泽格外艳丽,与寻常烟火不同,不知道今晚撞着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喜事,竟然能看到做工这般别致的烟火。
冷倒是也有一些,陈谌人在暖房内依旧手爪冰凉,他本身体寒,即使是三伏大热天,人家抓了他的手,也一样要被冰得跳开。
凄却是没有,他的心情平静如一潭死水。
不过既然此女一定要说他凄冷,陈谌便顺着她的口风道:“我确是有些冷,不过怀拥温香软玉,却也能受些暖意,不至于冻僵。”
胡女道:“公子在此处有奴家为您添茶倒水,驱赶严寒,可若是回家里去,不又是孤零零一个人,照样还是冷的。”
陈谌心想,冷倒也无所谓,他自降生来体温便与常人不同,有一次家族晚宴上不慎喝下一大碗鹿茸汤,晚上回家翻来滚去地睡不着觉,身上却依然冰凉。
假若生来便盲,那日后面对黑暗便容易些,冷也是一个道理,生来就比人家体温低,长久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