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8日晚,胡适应邀去蒋介石官邸吃晚餐。席间蒋介石问胡适今后有何打算,胡适说他现在能想到的,是继续考他的“水经注”,蒋介石看来已成竹在胸,极力劝说胡适再去美国,怕胡适有误解,他说:“我不要你做大使,也不要你负什么使命。例如争取美援,不要你去做。我只要你出去看看。”
1月15日,胡适到上海。21日,胡适送江冬秀乘船去台湾。就在当天,蒋介石宣布“引退”,由副总统李宗仁代行总统职务。
1月24日,胡适给吴忠信写信,辞去总统府资政之聘。胡适说,自己现在还是北京大学校长,因时局关系,此时还不能辞职。
1月25日,胡适乘车到上海,暂住霞飞路1946号,其间曾整理上海合众图书馆藏叶揆初藏三种《水经注》抄本。3月下旬,胡适曾到台湾,在中山堂演讲《中国文化里的自由传统》。
1949年4月6日,胡适从上海乘克里夫兰总统号轮离开,21日抵美国旧金山,27日到达纽约。住进东城81街104号他原来租住过的公寓里,开始了他在纽约的流亡寓公生活。
纽约,这个世界最大的都会,对胡适来说,是那么熟悉,然而又那么陌生。纽约,已不再像胡适留学时代那样富于魅力,令人神往;也不再有他任大使前后那种战争年代的特别气氛,令人振奋。现在的胡适,带着一点有限的存款,逃亡到异国他乡。只是一个年老多病,手难缚鸡的书生,谋生乏术,一时找不到职业。而随着国民党政府垮台,逃亡美国的党国要人和败阵将军,一个个沮丧潦倒的模样,在纽约街头则随处可见,这更让胡适沮丧。
在这里,胡适的那些国民党的朋友们,也一个个牢骚满腹,对蒋介石政府怨恨不休。胡适于是取消一切约会,关起门来继续考他的《水经注》。
第二年,夫人江冬秀也到了纽约,胡适的幽居生活才算有了一点慰藉。他们租赁的公寓,虽然已经破旧,毕竟也能蔽风雨。雇不起帮佣,便一切自理。夫人打扫厨房,胡适整理内务。夫人烧饭做菜,胡适便洗刷碗筷,……洗衣、收拾房间等,胡适也抢着去做。鼎鼎大名的胡适,平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竟也学会了种种家务劳动。生活是很清苦的,俗话说得好,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老了老了,胡适反而成了个很勤快的人。或许,正是这“老来穷”逼出来的啊!生活是相当清苦的。然而在国内
在生活费很高的纽约市,没有固定收入,难免吃山也空,更何况胡适只有一点有限的存款!胡适虽是“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面对晚年凄清困窘的现实,也难免悲从中来,以致多次对他的少年朋友唐德刚说:“年轻时要注意多留点积蓄!”这发自内心的诚挚话语,既是对晚辈的关心和劝勉,更流露出对自己凄凉晚景的叹息。
纽约的寓公生活,不仅清苦,日常的安全也很难保障。
他们所住的是大使级的住宅区,但是胡适住的那那所破烂的公寓,却没有大使级的防盗设备。
一次胡适外出,胡太太一人正在厨房烧饭。一个彪形大汉的窃贼,忽然自防火楼梯,破窗而入。幸好胡太太没有学会一般美国女人临危时的尖叫,她老人家却是临危不惧地走向公寓大门,把门打开,反身对那悍贼,大叫一声“go”!
看来不管是哪里,都是做贼心虚。那位大黑贼,看了胡老太太一眼,真的从门口“go”了。她老太太把门关好,又径地回厨房烧菜去了。
1950年5月,胡适终于在普林斯登大学,谋得葛斯德东方图书馆管理员也可以称做馆长的职务,9月到职,合约两年。
普林斯登大学在纽约附近的新泽西州小城,为美国东部常春藤盟校之一,颇有声望。校中图书馆建筑精美,藏书丰富。葛斯德东方图书馆,是其独立的一个分馆。它由创始人葛斯德所收藏的中国图书为基础,逐步发展成以中文图书为主的东方图书馆。包括汉文、满文、蒙文、藏文,以及日本、朝鲜、印度和泰国的出版物,总计约有近30万册。其中最大量收藏的是中国医药学书籍及成套丛书。只是,这个图书馆刚刚成立的时候,普大当局对葛氏这一大批古色古香的中国线装书,究竟有何价值,完全不了解。他们知道胡适是中国的大学者,又正流寓纽约赋闲,便聘请他来校主持清理并经管这批图书。读书人自然愿意与书打交道,胡适何乐而不为。
葛斯德东方图书馆,那时在美国不仅一般人不知道,连美国的汉学界、华人学者也很少有人知道。馆里的工作人员也总共只有两个,除胡适外,另有一名助手童世纲。胡适上任之后,便下功夫清点整理。
1952年2月,他为普大筹划举办了一个以“十一世纪的中国印刷术”为题的特别书展。胡适亲自撰写了几篇介绍文章和书展目录。展览历时两个月,颇为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