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了夜,便是酒旗镇的酒神祭。

    镇上的汉子们将酒神的神像搬入轿子,抬着那神舆在镇上巡游。酒神祭的规矩,神舆须得经过每家每户,寓意将酒神的福泽传递给镇上每一户人家。

    然而抬着神舆的人,却有意无意地绕过了丁巳家。

    游神仪式之后是百家宴,家家户户将自家的桌椅板凳都摆出来,拿出各家的好酒好菜,合镇的百姓都在一起庆祝。

    闻茵却没去吃那百家宴,她抱膝坐在镇外小河边,静静远观着河面上点点灯火。

    山间湍急的河水本不适宜放河灯,再明亮的火种,也逐流水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恰如人心易冷。

    “行之,我在想……为何本性忘恩负义的人心,有时却又那般长情。妍娘的夫君即便故去,也要假托为酒神,留在这世间继续照顾她。”

    黑夜之中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只清俊的侧脸,轮廓依稀可辨。

    “大概是因为不放心吧。”陆景轻叹道,“那位丈夫而立之年就亡故了,留下柔弱的妻子和尚未成人的孩子,恐怕是如何也放不下。妍娘不是说过吗?她原是被夫家收养的,那人先是做她的哥哥,后来又做了她的丈夫。如此自幼庇护的人,即便是做了鬼,也放不开手啊。”

    “就是因为他想留下来照顾妻子,所以才变成了这镇上的酒神?”

    “大概是那丈夫的鬼魂留在家中盘桓不去,只有妍娘能看到他。若遇难事,也是鬼魂替她指点。后来有人知道妍娘能通鬼神,便来求她办事,一来二去,丈夫的鬼魂就成了‘酒神’。”

    “既然如此,为何不护住妍娘的儿子?留下一个小孙子,也太可怜了……”

    “你不知道,鬼魂能做的事,比人少多了。”陆景沉声道,“我相信,他已经尽力了。为了能让自己的魂魄长留于此,他便开始帮助邻人,因为凡人许愿必有愿力,鬼魂吸收的愿力越多,魂魄的灵力就越强,越能长久地陪伴在妻子身边。”

    “可惜,他帮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大家都忘了他的恩惠。再没人来拜酒神,他也要走了。”

    “可是,他等到了她,不是么?”

    陆景抬起手,在闻茵头顶上挠了挠,像宠溺一只小猫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