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战事之后,赵俊臣对于战场上的惨烈氛围已经是极为习惯了,既不会因为惨重伤亡而触目惊心,也不会因为这个时代的拙略战法而心生鄙夷,只是表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默默推演着战局的后续发展。
此时,毛家栋率领着明军骑兵正与蒙古联军的后军纠缠,而何漳则是坐镇右翼防线指挥,禁军指挥同知林俊武负责中军大营的防务,所以赵俊臣身后的众位官员只有方振山一位武官,其余人皆是文官出身。
此时,见到防线左翼的明军官兵节节败退、死伤惨烈之后,方振山难免是有些兔死狐悲,忍不住喃喃道:“太惨烈了!实在是太惨烈了!左翼的将士们乃是各路边军仓促组建而成,哪里是蒙古精锐的对手!这一场下来,必然是死伤惨重啊……”
周勃却是冷哼道:“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贪图军功,还想要不劳而获!这次若是全歼了蒙古联军,乃是钦差大人的首功,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当初蒙古联军入境的时候他们全都是当了缩头乌龟,眼看着蒙古联军即将要被钦差大人击溃了,就一个个火急火燎的跑来争抢功劳,还死皮赖脸的说是‘支援’!哼,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他们有何资格支援咱们?咱们又何须他们支援?右翼防线全是咱们的军队,仅仅一万人就挡住了蒙古鞑子的攻势,而他们加起来足有两万兵力,却是一触即溃,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周勃的性格刚直,眼里向来是揉不得沙子,在军中又一向是负责记录将士们的功过赏罚,所以他最是看不惯近段时间以来各地边军跑来这里瓜分军功的行径。
左翼防线的官兵们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见到周勃的不屑表态之后,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忍不住开口反驳道:“这些人赶来这里争夺军功的事情固然是让人有些不齿,但如今抵挡不住蒙古联军的强攻却也不能说是他们无能!周大人你也知道,固原军镇的精锐兵力大都被抽调到了钦差大人的军中,而这些边军武官的麾下军队也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罢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依靠一些老弱病残又如何是蒙古精骑的对手?”
赵俊臣转头看了方振山一眼,问道:“方总兵,将各路边军临时拼凑起来布防左翼,乃是本钦差的决定!抽调各地边军精锐与蒙古人作战,也同样是本钦差的主意!……而你如今的这些说法,可是在指责本钦差害了他们?”
赵俊臣询问之际,语气淡然、声音轻缓,但方振山却是顿时间身体一颤,才发现自己的说法似乎有隐隐指责赵俊臣的意思,慌忙解释道:“还望钦差大人明鉴,卑职绝无此意!钦差大人您的睿智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没有您的英明指挥,又哪里有我军眼前的胜势?卑职只是随口一说,还请钦差大人您千万不要怪罪……”
赵俊臣轻轻摇头,并没有怪罪方振山的意思,只是说道:“各路边军赶来这里支援咱们,信誓旦旦的要为朝廷效力,咱们自然是不能拒绝……他们想要军功,那我就给他们机会亲自收获军功,他们想要为朝廷效力,那我也给他们机会为朝廷效力,所以才把他们布置在左翼防线,至于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就要看他们自己了!若是这场战事之后他们还能活下来,我自然是要论功行赏,若是他们最终战死的话,我也会向朝廷请旨追封他们的功绩,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想必谁也不能抱怨什么!”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看了方振山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目前来看,左翼防线的官军们确实是伤亡惨重了一些,他们大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等到此战之后,固原军镇内部必然是会出现许多武官空缺,而方总兵你乃是固原军镇的长官,到时候究竟要如何填补这些官位空缺,却是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方振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话中深意,又是心中一紧,敬畏更深。
方振山原本还以为赵俊臣把这些赶来渭水南岸“支援”的各路边军集中在左翼布防,是因为赵俊臣与何漳、周勃等人一样看不惯各地边军武官争抢军功的做法,所以想要借助蒙古联军给他们一次教训。
但如今,方振山才明白赵俊臣的眼光要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远许多!
赵俊臣的真实目标乃是利用此战造成大量的边军武官死伤,然后各地自然是会出现许多武官位置空缺,而此战之后论功行赏之际,赵俊臣自然就可以趁机提拔大量军中亲信来充实这些空缺位置,到时候赵俊臣对西北边军的控制力也必然是要更强三分!
若是赵俊臣的这般计划顺利实现的话,再加上赵俊臣在底层边军之中的极高声望,至少是对于固原军镇而言,就算是德庆皇帝说话也不如赵俊臣管用了!
想到这里,再看到赵俊臣注视自己的眼神,方振山连忙保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战后一定会选拔一些真正有军功的将士们填补各地的武官空缺!”
听到方振山的保证之后,赵俊臣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说道:“方总兵能够重视此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