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瑞斯法从来不是一片友善的土地。即使人类已经在此生活了许多个世代,依旧对她知之甚少。洛丹伦的农夫年复一年地向外开垦,但在农场的栅栏以外,根深叶茂的森林深处,仍然有着广阔的地方从未被惊扰。久远的秘密就在那里沉睡,既不知晓人类,也不被人类所知晓。
阿尔萨斯抓紧鞍具的边缘,微微倾身以避开狮鹫翅膀扇起的气流,向下望去。随着他们一直向西飞去,将一个又一个城镇抛在身后,被文明所驯服的田野也渐渐稀少起来,视野所及最终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密林覆盖着山岭。他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尽管这里名义上是属于洛丹伦的领土。
他小心地坐正,看了看周围。狄宁和吉安娜在他左右,后面则是被雇佣来照顾狮鹫的矮人们和法里克带领的护卫队。这位忠实的老兵坚持要陪他出行。阿尔萨斯知道这是出于好意——以及他父亲的命令——但依然稍感恼怒。他确信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可是似乎没有人同意这一点。
他把这点孩子气丢到脑后,向狄宁发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尽管阿尔萨斯有意识地提高了嗓门,但仍然低估了飞行时带起的强风。他的声音几乎被刮没了,所幸狄宁还是听到了。他转过头看向阿尔萨斯,好像什么动作都没做,狮鹫就侧身靠了过来。他是队伍里唯一和矮人一样显得颇为自在的人类。其他人对于如何骑乘这种猛兽都缺乏经验,不得不把大部分注意力用在防止自己掉下去上面。在这一点上,和穆拉丁的长久友谊也没能帮上阿尔萨斯的忙。说到底,铜须矮人只是把狮鹫当成日用的驮兽的一种,而不像蛮锤部族那样对它们有着强烈的偏爱。如非必要,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双脚轻易离开大地的。
“据说林地的尽头有一片湖泊,”狄宁回答道。他让自己处在上风向,因此用不着太过提高音量,“我们要到那里去。”
他沉思了一会儿,用手凭空丈量了一下记忆中的地图,然后说:“日落时就能到达。”
他说的没错。当太阳逼近前方的山峰顶端时,森林终于退到他们身后,露出了一座被群山环绕的湖泊。那感觉就像是终于从毛毯中挣扎出来似的,令人心胸为之一宽,由单调的飞行带来的窒息感顿时一扫而空。
狄宁观察过下方的情况,然后举手示意。当他注意到大多数人都在笨拙地拉扯缰绳时又放下手,转而发出一声呼哨。他的坐骑收起双翼向下俯冲,其他狮鹫争先恐后地跟了上去。从骑手的角度就像大地正向他们直冲过来。迎面而来的狂风厮打着他们的脸,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只好抓紧鞍具,完全听天由命。仿佛是到了最后一刻,狮鹫才收住了下落的势头,改而向前滑翔了一段,然后纷纷降落在湖边。
“哎。”注意到好几个卫兵都是手脚发软地从狮鹫背上滚下来,狄宁若有所思地说,“下次我应该慢一点。”
阿尔萨斯冲他翻了个白眼。
把缰绳交给一名矮人后,他把注意力转向四周的环境。太阳正在缓缓落下,余晖洒在湖面上,被湖水反射出耀眼的光彩,却已经无力驱赶走繁茂枝叶下蔓延的黑暗,树叶在微冷的暮风中窃窃私语,丝毫没有动物的踪迹。一股诡异的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狄宁找到的只言片语并没有告诉他们索拉丁的最终结局。阿尔萨斯设想他是在旅途中的某一刻沉沉睡去,不再醒来,武器和盔甲放置在身侧,被侍卫们满怀敬意和悲伤地埋葬。这是一位国王与英雄应得的体面,但听起来过于完美而不切实际。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打倒了他呢?什么样的可怕敌人能够征服这样一位骁勇善战的领袖?在他临终时,索拉丁到底是获得了胜利与安宁,还是要面对更为悲惨的境遇?
阿尔萨斯瞟了一眼他的朋友。狄宁好像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正忙着用鲜肉奖励他的坐骑,同时用矮人语对它嘀咕着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在渐沉的暮色中似乎显得过于明亮了。但没等阿尔萨斯好好看清楚,他就把脸转到另一边,以躲避狮鹫耸起的翅膀。当他重新转过来时,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常。
“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吉安娜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离开坐骑后她似乎花了一小段时间整理自己,但那头金发依然有些凌乱。阿尔萨斯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其他人都忙于卸下物资,就地扎营,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大胆地伸出手,帮她把一缕发丝拢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