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唷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妹儿哎,你阿娘去的不是时候哟——留下我这半大的娃,可怎么办——”
周围的民警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脚尖进进退退,不知道该不该劝。周元青一时不察叫她抓住手,没等吓一跳,又让这一通超高分贝的民歌式哭丧哭得脑瓜子嗡嗡,心里立刻火起。
他抽了抽手,没抽动,在“啊呦哎呀”的背景音里深呼吸几次,勉强维持住体面人的样子,不过道行所限,也仅限于不发彪了。
他攒了攒力气,猛地一发力甩掉了“堂姐”的手,她余音绕梁的嚎哭顿时像被踩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了。
大约是没料到周元青一个十岁的小崽子这么不好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换什么剧本,隐在朦胧泪水里的眼睛终于仔仔细细地落在周元青身上。
周元青已经甩了人一个隐形的大嘴巴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以为四平八稳地一笑,下巴一抬,眼神一斜,便是一副稚嫩而标准的刻薄相:“我家可没有你这样的……亲戚,我不需要监护人。”
他到底留了几分理智,把“亲戚”前面不太友好的形容词们临时咽了回去。
“堂姐”见招拆招,抓手不成,又转而去捋他的胳膊,依然是用那种民歌一样的腔调说:“你不认得我也正常,我是你阿娘在老家最好的姊妹,我俩差的年岁大,我都把她当亲妹妹疼,当初谁想到她一走就十几年不回来哟,你阿娘家里排第四,我是她三姐,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三姨。”
这新鲜出炉的便宜三姨说完一扭头,抓救命稻草似的揪住民警的袖子,也不哭了,几乎就声色俱厉起来,大声喊:“你这娃娃,不相信我说,领导说的总是对的吧,领导,你告诉他,我是不是他三姨!”
被她抓住的倒霉民警是个年轻人,尚未见过如此架势,一边纠结是该叫大姐还是大姨,一边惊恐地连连否认:“不是领导,不是领导,您别叫领导,让人听见不好!”
随后抽出间隙对周元青说了一句:“她确实是你妈妈的堂姐,你放心,我们查过的。”
便宜三姨一下有了底气,抻着脖子:“你听!你听!”
周元青有点茫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的状况,他下意识地想听别人的安排,但嗓子眼里又像梗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死活不想说出妥协的话来。
他沉默的时间实在久,眼看着便宜三姨又要开始在民警身上使劲,生怕再来一次方才那样的“警民鱼水情”的年轻民警急中生智,和稀泥道:“这事儿呢也不是个小事儿,孩子怕生也是正常的,大姐,您也别着急,咱让孩子多考虑几天。”
又好声好气地跟周元青说:“弟弟,你还小,不懂,你现在这个年纪,一个人生活也不安全,有个长辈照顾不也挺好,说什么不要监护人,那怎么行,回去再想想,行吗?”
年轻民警一看就是宽裕环境里长大的,天真地以为羊都得有牧羊犬,完全想不到贫民窟里早熟的孤儿们是怎么长大的。
周元青方才的刻薄话已经是极限了,此时面对别人的好言相劝,是绝对说不出坏话来,只能暂时同意了此等缓兵之计,敷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