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垂下眸,很奇怪,从前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时的情形,也许是在云京大学体育馆北边的那条小路,清风拂过树梢,他站在他身后的不远,他一回头就能看得到;也许是在夏日里大雨滂沱的夜晚,星河倾泻,电闪雷鸣,他即将死去,而他姗姗来迟,见他最后一面。
他会咬牙切齿地冲到他的怀里,质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会歇斯底里地抱住他,泪流不止。
然而此时,程郁心中一片平静,好像夕阳下落满雪的荒芜长街,静得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听到自己向他问道:“这位是?”
盛柏年来平海市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他本人也不希望受到过多的关注,所以校长开口帮着打马虎眼说:“这位也是学生的家长。”
“是吗?”程郁抬起头来,打量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盛柏年,五年过去了,时光仿佛格外偏爱于他,他离开他时,他是这副模样,如今回来了,他一如从前。
程郁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明明他已经回来,明明看得出来盛柏年这些年应当过得不错,可程郁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回到了那漆黑漫长又寂静的雨夜里,看着茫茫的天地在黑暗重叠到一起,冰冷的雨水将他彻底淹没,直到世界重启的那一刻他才能复活。
他想要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恰巧与他长得相像罢了,只是恰巧与他有一样的声音,相似的神情罢了。
可这些话纵然在心中再对自己说上千万遍,他也没有办法相信的。
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烟雾,刺眼的日光变得温柔起来,空气中漂浮得尘埃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只有他听得到。
他轻轻叫了一声:“盛柏年?”
坍塌的世界正在黑暗中小心地重建,他像是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在茫茫天地中寻求一道可以生存的缝隙,身后拖着长长的涎,期盼着有人顺着他留下的痕迹将他找到。
盛柏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只是在听到程郁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中露出一丝讶异,转瞬即逝,他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他疑惑道:“你认识我?”
程郁半张着唇,剩下的那些话全部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有的孩子,问他孩子的母亲是谁?
但是在这一刻,这些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旋转,眼前一片无边无尽的,他被吊死在太阳升起之前,他留下的涎暴晒在日光下,全部蒸发,没有人能找到他,于是这场梦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