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卿的意思,孤不仅不能对他用刑,还需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时值九月,天尚未有要冷的意思,商狄朝服厚重,因此怕热,殿里摆满了冰炭。他自己衣服厚不觉得,但殿里跪着的太医却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加之商狄语气不善的问话,更是心惊胆战,灵魂与肉体一同跌进冰窟。
“是您说要保全他性命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说,见商狄脸色越发难看,立刻改口道,“也、也不是说真就打不得,微臣有一拙见,不知当不当讲。”
商狄这几日正憋着火,难得抽出几分耐心去听太医的拙见,没想到这老家伙一点儿没谦虚,想出的法子当真是“拙”得厉害——依太医的想法,商狄对喻稚青用刑时,他们提前备好参汤等大补之物在旁候着,商狄抽他一鞭子,他们就马上过来把个脉,时刻诊断喻稚青身体状况,若还能承受就让商狄继续打,若坚持不住便马上诊治,防止喻稚青被他们的太子殿下一口气打死过去。
太医一口气说完,浑身仍旧是冷,可汗水已淌了满背,而商狄的神情亦是越发阴郁。
这世上估计没有谁受刑是大夫环绕下进行的,太医咽了口唾沫,也知自己想的方法滑稽,亡羊补牢般伸出巴掌比了个五:“那...那要不殿下每打他五鞭,微臣再诊断一次?”
“不成。”不待商狄反应,那太医自己先否决了自己的话,堪称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至多也只能每三鞭一次,若您要他活着回到帝京,那就只有这样——”
“喻稚青身体差到这般地步了?”商狄突然打断太医的喋喋不休。
可不是嘛,太医叹了口气,心想喻稚青如今病成这样,别说动刑,能不能挨到商狄对他用刑的那刻都难说。
太医是歧国人,对那位民心所向的前朝太子并无任何情感,但他单纯出于医者面对病患的角度来讲,若商狄要留他性命,那现下最该做的就是好生救治,否则不必等商狄动手,喻稚青过不了几天就能把自己活活病死。
商狄那日能擒回喻稚青,其实颇带了些运气。
塞北军心动荡,商狄预料着喻稚青不会坐以待毙,拟了几个他们可能逃亡的周边城镇,原以为不会那么轻易逮到,做好了长期蹲守的准备——商狄先前一直妒恨上天不公,总偏颇喻稚青那方,结果老天爷突然垂怜,竟让他们在第一日就遇上伪装成客商护送的车队。
商狄并不是知恩图报之辈,对于老天,他永远是照骂不误。
歧军起初捉拿喻稚青时,见他双腿残废,又发着高烧,其威胁力恐怕胜不过一个小丫头,根本没有要绑他的意思,谁知喻稚青明明已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对上歧军竟还颇为冷静,一声不吭地看着面前手持武器的众人。
他们欲押他去见商狄,可喻稚青始终澹宁自持,和赏恩要面见臣民似的,实在没个阶下囚的姿态,下头人畏惧商狄淫威,只能画蛇添足地找了绳索缚住喻稚青双手,尽可能让他看起来狼狈一些。
或许是知晓挣扎也无用,喻稚青成了最老实的俘虏,一直垂着眼帘不知思索着什么。
直到商猗前来营救,身在后方的歧军尚未察觉出动静,那位前朝太子却从大雨如注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铃铛的声响,神情总算有了几分变化,鹿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