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思量了起来,可岳云被断楼耍了好几次,却是难以相信,喝道:“矛子叔,别信他的,这小子嘴里没一句话能信。刚才还说什么,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子是被他们掳来的,我一路就觉得那人不对劲,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同伙。待我把她押过来,好好审问一番!”
“你敢!”完颜翎忽然大叫一声,方才温婉贤淑的神色荡然无存,一脚踹开已经半朽的囚车柱子,摆出一副要跟岳云拼命的架势,“不管她是什么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难道堂堂号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却要对一个孕女用刑吗?”
岳云见完颜翎气势汹汹好像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战场上骁勇善战,但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哪有对付发火的女人的经验,更何况自己刚才确实是情急之下忘了这回事,一愣之下觉得完颜翎说得颇有道理,无力反驳,求救似地望向杨再兴。
“杨矛子,审个探子怎么这么长时间?大哥叫你快点回去呢。”帐帘突然被掀开,走进来一个金盔铁甲的将军,黄面微须,蚕眉凤眼,看起来比杨再兴年纪稍长,面颌方正,忠厚中透着隐隐的威严和豪气。
“宪叔,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岳云急忙从完颜翎面前抽身出来,急急问道。
这人正是岳飞麾下最得力的将领张宪,看见岳云道:“小云子也在啊,那正好,你们一起过去。刚才董先回来了,说踏白军来报,在洞庭湖面上见到了杨幺水兵常用的浮木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混战。他们本来想继续追踪,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水面上漂着一绿一紫两道长痕,周围全是死鱼,腥臭无比,只能回来了——哎呀总是说得神乎其神的,去了让你董叔跟你细说。杨矛子,还冷着干什么呢,快走啊。”
赵钧羡早就听说过张宪的威名,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话痨。杨再兴眼前一亮,抓着断楼衣领的手松开了,长出一口气:“好,好,好!”连叫三声好,一声释然,一声欣慰,一声欢喜。退后两步,指着断楼道:“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断楼点点头,坐了下来。岳云对左右道:“找根结实的铁链,把囚车锁起来,别让他们跑了!”杨再兴一挥手:“不用了,他不会跑的。”走到营帐口,脚下顿了一顿道:“他要是真想跑的话,咱们谁都拦不住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张宪跟上去道:“你个杨矛子,刚才就磨磨唧唧,现在又走这么快!”岳云不服气,追在杨再兴身边道:“矛子叔,你刚才说拦不住是什么意思啊,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我师父师兄在吗?”
“你师兄还不如你呢,你师父我都担心他把肺给咳出来,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吧。”
“哎哎哎,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断楼懒懒地坐在地上,看那辆黑灰的囚车甚是晦气,伸手用力一扯便散成了木棍子,拿在手里扔着把玩。在门口守卫的士兵瞧见里面的光景,面面相觑,闹不清这里面的几位到底是囚犯还是大爷。
尹柳好奇道:“断楼哥哥,刚才那个将官是谁啊?你怎么叫他大哥?”
断楼道:“他叫杨再兴,早在少年时便是我的结义大哥,一起在师父门下学武。至于后来军中之时,赵少掌门应当比较清楚。”
赵钧羡看见断楼望过来的目光,点点头道:“没错,我常听人说,岳家军中三条大枪。第一枪名叫高宠,五年前战死在牛头山下。江湖上还流传一首悼诗:为国捐躯赴战场,丹心可并日争光。滑车末破身先丧,可惜将军马不良。第二枪是刚才那个张宪,夜破白巾贼,夺帅下湖南。第三枪便是这位杨再兴,因为是反贼投诚出身,又被张宪擒住,所以排在第三,但人们都说,其实他的枪法在张宪之上……”
赵钧羡侃侃而谈,断楼的眼神却有些古怪,打断他道:“不是,赵少掌门你难道没有见过他吗?”赵钧羡不解其意,摇摇头道:“我如何见过他?只不过是常常关心你我两国交战之事,多听了些传闻罢了。”
他有意把“你我两国”咬得比较重,断楼却毫无反应,徐徐道:“我记得大哥之前说过,他之所以来到华山,是为了在中原各派互通消息,让抗金义……义……一起韬光养晦。”他实在不愿意说“抗金义军”这四个字,索性跳过了:“以行连结河朔的大计。在关西以华山派为首,在河南便是以嵩山和青元庄为尊,应当离开华山不久就去找过的,怎么竟没碰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