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仍有三分燥热,宗人府朱红大门微敞,可那一袭宫装的佳人却忽然停步,她扶着门前石柱勉力支撑,隔着一层珠罗幕篱教人看不清楚神情。
王德全小小迈步上前,他一度侍奉圣人左右,知晓的事比旁人多,他知道正是眼前看似柔弱的仕女,曾一箭射穿了身负重银甲的鞑靼汗王。若她此时起异动,后果不堪设想,绝不是他们这几人能制住的。他不禁心生懊悔,若不是贵人的吩咐,他怎会打发走锦衣卫,徒留几个内侍在此,若在这里出了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王德全小心翼翼的上前,他暗自琢磨轻声问:“娘子,可要奴婢搀扶您进去,县主娘娘等待您多时了。”
卓枝定了定神,方才拿开手站定。
她恍然仿若仍在梦中,前行全凭着身体本能,深一脚浅一脚行至门前,果不其然未曾迈过门槛脚下打绊,她踉跄数步,簪在她发间叠粉重楼的牡丹随之轻颤不止,数片残瓣零落一地。王德全见此也忙跟上前:“奴婢搀扶着您。”
卓枝失神四顾,愣愣拂开他搀扶的手,直直朝着前方引路内侍的方向行去。
她并没有选择支线,怎么会突然开启支线呢?难道说,她茫然无措,心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不能思索,脑中依稀只浮现几个词,灵州,东宫,遇刺不治......
难道说,她竭力不去想最有可能的发生的事。若是东宫有什么闪失,圣人才是头一个知晓的人,方才他面上不见丝毫异样,甚至有怜悯她此去无回,准她见爷娘一面......她心里勉强安定了些,至于其它的可能性,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愿意念及。
现下见爷娘才是最紧要的事,她不能显露丝毫异样,否则阿娘那般慧眼定能看出什么。这些事,皆是因她而起,分别便是好端端的分离罢,她不能再惹爷娘忧心。至于去万佛寺之后,她定能找到机会去信海宁,若有什么安排,也需趁此机会与阿娘互通有无才是。
引路青衣内侍停在一处院前,恭声说:“卓娘子,这边请,县主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阿娘......
幽闭小院正中栽种一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大槐树,廊下幽静不见寿春县主身影。她缓缓移目瞧见阶下铺着一席蔑竹,卓枝眼前明光乍现,那蔑竹席子上跪坐的锦袍男子正是卓泉无疑。她上前几步,正欲开口想起什么微微顿步,赶忙取下发间幕篱。
卓泉垂目静坐,一眼也没瞥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环佩相击阵阵轻鸣,卓泉抬眼望过来,忆及肃王府那次见面,卓枝一下子攥紧身前彤结白玉禁步,她欲言又止,一抬首正瞧见卓泉面上挂着讥讽的笑意。她的心微微沉下去,只是照旧行了礼,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阿兄安好,我,这次......”
卓泉没耐心听她说话,眉头微扬,径直打断:“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看着卓枝尚带着几分茫然无解的神色,恶意的勾起唇角继续说:“上次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否则你那些腌臜事,我就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