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盛宴过后,泪流满面!”
陈宪回头看去,却是黄邵捏着个酒壶,已是微醺。
今日这黄知县穿着一袭雅致的米色布袍,再加上他本就年轻俊朗,额前的长发被风轻轻一带,竟有些雅士风姿。
黄邵走近二人,脸上带着洒脱笑意,开口说道:“画烛争棋道,金尊数酒筹。依然锦城梦,忘却在南州。”吟完了这篇陆游的《雨夜》,他似有所感的叹了口气,说道:“在当年高中之时,怒马鲜花,意气风华,然而现在却将要陷入这画烛争棋、金樽数酒了……”
陈宪愣了愣,心中暗自思忖,这黄邵虽然官衔不大、品阶不高,但杭州却是大明朝最为丰腴之地,而钱塘则是这杭州最为丰腴之地,他如此年轻便能跻身钱塘县的知县,前途显赫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演技超群黄邵跑过来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如此自怨自艾的话,显然不会是说给自己一个小有才名的秀才听的,那只能是……说给自己身边的米郕。
几个人各有所思的望着那边观湖台上的表演,这些倌人们能够从整个杭州城的数千从业者中脱颖而出被精心选拔来参加这次花魁大比,自然在琴棋书画、轻歌浅舞上各有所长,稍有些名气者刚刚一出场,岸边、湖上,便能听到整齐的呼唤声,俨然便是后世里前呼后拥的明星大腕儿。
“不该……”米郕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樽酒杯,他捏着酒手腕轻轻的随着画舫的起伏而晃动着,突然脱口而出了两个字。
黄邵愣了愣,目光中掠过一丝紧张,问道:“什么不该?”
“难民……算了,是我想得多了。”米郕欲言又羞,却是摇了摇头,不愿再提。
陈宪侧头望向黄邵,却见他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快!杭州第一才子,金文圣要作诗了!”身后的舱内传出了一阵喧嚣。
陈宪扭头看去,却见通明的灯火下,十余人凑在金文圣身边,交头接耳的样子,竟也有几分好笑。
虽然钱瑾适才将金文圣一通羞辱,但这位金文圣能够以秀才身份高居杭州第一才子之位十余载,自然在这江浙一带的清流士林之中声名赫赫,他曾经在西湖之畔写下过“千捧翠荷遮梅雨,万缕青波扰仙屿”这种大气蓬勃的佳作,而更多的作品,则是以辞藻华丽而闻名于文坛。
正是因为如此,他当日说陈宪所作的词只是儿女之情、离别惆怅,说陈宪所写的词没有男子胸襟分明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此时金文圣尚未动笔,他端坐几前见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后,便伸手向后拢了拢头顶的幅巾,继而拾起桌面上的三足酒樽,自顾自的倒了满满一杯,方才在众人的目光下双手捧杯,拱手一圈道:“今日即来参加这百花诗会,自然是要作诗的。诸位都知道,我金文圣和妙音坊的梁婉儿姑娘情投意合……”
说到这里,他颇有自得的昂了昂头,目光环视周遭道:“前日在下和婉儿姑娘相约同游这西湖冬景,泛舟湖上她抚琴而歌,歌声婉转,眉目如画,便如这湖中仙子,万花之魁。今日我便书词一手送上观湖台来赠予婉儿姑娘,为她今晚的夺魁更添一份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