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像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疯狂地大笑起来,甚至于笑出了眼泪,“父皇竟然问儿臣怎会变成这样?父皇难道不明白,儿臣若是不这样步步为营,日日筹谋,辛辛苦苦为自己打算,只怕儿臣早就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了。”
他指着李晏,“父皇最疼爱的其实一直都是他不是么?他德才兼备,那儿臣是什么,虽然儿臣的母亲是皇后,但那只是个追封的封号而已,人早已不在了,空有个封号又有什么用,儿臣一切都得靠自己。”他声音阴沉,“所以,不论是谁挡了儿臣的路,儿臣都不会手软。”
李晏气极反笑,“所以你就要给父皇下毒,所以你就要杀了我,所以你蓄养私兵,私吞乌山银矿。”他脸色铁青,拳头攥紧,“你机关算计,步步谋划,而我也是这样的傻,落入你的圈套还不自知,一门心思惦记要给你解蛊。所以,她、她为了我,自告奋勇要给你解蛊,几乎豁出了性命。”他到底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李伦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这个,全身经脉逆转,现下里连常人都不如,怕是一辈子都是这样,缠绵病榻,一个不好,便是性命之忧。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他又气又悔,猛地挥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李伦的脸上。
李伦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再转回来时,脸已肿了半边,嘴角也流了血。但是,他脸上却仍带着笑意,看去竟似有几分扭曲。
李晏深吸一口气,使劲将李伦一搡,看着他如一团烂泥般跌落在地,眼神冷漠如冰寒,“其实,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李恒与你,不过都是被操纵的傀儡罢了。李恒永远被你操控,没有自我。而你,操控你的,是你心里那个欲壑难填的魔鬼。你们两个,一样的可怜。”
他唇边有嘲讽的笑意,“有一件事好叫你知道。其实,我早跟父皇表明过心迹,我这些年游荡惯了,对皇位并无兴趣,一心只愿辅佐你。就算我不这样说,父皇原本也没有打算动你的太子之位,父皇觉得你待人宽和仁厚,现下大楚四海稳定,蒸蒸日上,正需要你这样平和安稳的治国之道。所以,是你自己葬送了你自己,是你自己双手奉还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伦震惊地看着他,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笑已僵在了脸上,好半晌,他突然“啊”了一声,扯着嗓子大喊,“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李晏已不再看他,眼前这个人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就像他流浪江湖时听来的一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如今,该到了李伦还债的时候了。
他看向明帝。明帝一脸的疲惫,仿佛又老去了几岁,“来人!”明帝向外道。
怀恩肃着手进来,躬身听着吩咐,“太子李伦罔顾人伦,意欲谋朝篡位,其心可诛,即日起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禁足于南苑,终生不得出。太子妃王氏同罪。”
南苑位于开阳城郊极偏山中,一向是看押获罪皇族子弟之处,只要是进去便没有再出来的。李伦的余生怕都要在那里度过了。明帝到底还是网开了一面,并没有赐死,给他留下了一条命。但对李伦这样一生都在汲汲营营的人来说,怕是禁足不出比死更加令他难过。
“不,父皇,你不能这样对待儿臣,你不能这样对待儿臣,你不能这样啊!”李伦挣扎着、咆哮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明帝将头偏向一侧,硬下心肠不再看他。
李伦终是被禁卫拖了出去,但直到被拖了很远,仍能听见他的嚎叫,“父皇,父皇,你们放开我,我是太子,我是太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终于慢慢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明帝仍坐在那里,久久不动。“父皇。”李晏唤了声明帝,他在等明帝的示下。
明帝闭上眼,以手支头,向李晏扬了扬手,李晏明白,明帝这是想自己静一静,让他出去。他行了礼,退后几步。方走到门边,只听明帝道“余下的你斟酌便是,不必来回禀了。”
李晏知道他说的是与李伦有关之事,回身应了声“是”,安静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