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确实,老太太少与她说这些,久居深宅也教不了什么,能教导的只有佛经上渗透的人生大道理。
程颜同她娓娓道来,林灰才有得恍然大悟之感。
梁朝民风开放,在这点上着实很有盛唐的风范,不光是衣饰穿戴,还有交际来往上。梁朝虽曾无女帝,但却有女为官的例子,可见世俗进步。
除此之外,对未嫁娶男女的限制也不多,只要不出格,闹翻了天也没太大的事。就比如当年林绘女扮男装落水后被崔清笳救起,两人结下姻亲,此事闹得反响大也多是因为嫉妒林绘运气好,居然得此捞到名号长安第一美男的崔清笳。虽后来传出失忆之事,但不影响一时长安街头多是穿着怪异男装贴着胡子一到晚上就四处流窜的假男郎们,湖边上更是围了一群的,搞得禁军不得不分了批人马去候在旁边防着人挤人又掉下去了。
而林绘的至交小姐妹则有两位,彭可涟和楚宁,是幼时在学塾就结识。后来落水失忆后来看过她几次,不过那时林灰身子骨不好,虽是至交好友,但还是只让她们隔着屏风慰问,不过林灰自是毫无印象。后来去了扬州,彭可涟与楚宁都找程颜要了林灰在扬州住处的地址,想写信问好。每年回长安时也有想登门拜访,只不过一应被拒绝了。对于书信,林灰依旧毫无印象,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看不懂字,早就扔一边了,后来学了字也只收林府寄来的信,如此看来真是非常抱歉。
但林灰也能理解为什么这几年一直都不允许外人同她交流——她能失忆,但不能被发现她心智礼仪尽数丢了,那别提嫁入公主府了,届时风言风语一传,连林家都抬不起头来。
林灰边点头边仔细记笔记,全部记在心里,末了点头,“明白了阿娘。”
一通话居然说了一两个时辰,林灰口干舌燥,但这边的茶叶喝不顺口,什么玩意都往里放。程颜喜欢往里放盐巴,还有七七八八喝不出来的,喝一口林灰满脑子都在眩晕,还不如干着喉咙等结束。
程颜最后才提及崔清笳,瞧起来有些避讳的样子,但咬咬牙还是说了,“崔清笳的名号,你也是知晓的。说实话,放以前,阿娘是从来不敢想的。一是他名声太响,半个长安的姑娘都心仪他,你嫁过去怕少不了碍了某些娘子的眼,这半年也可能多少有人盯着你挑你的刺。二是他是皇室,清平公主受圣人宠爱,但皇家事宜复杂,从驸马和公主均无官职便能看出,崔清笳是受陛下宠爱,但注定谋不得多高的官职,你阿爹估计着最后也是给他个闲官罢了…或者得陛下宠爱,也兴许能有什么好官职,但注定是搅不起什么风云罢。”
“旁的,阿娘自然希冀你嫁去后夫妇恩爱甜蜜,毕竟如今婚前还不相熟的夫妇实在不多了,近几年民间提倡自由恋爱,反而不甚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有偶些大户人家高楼府邸还坚存着,只不过前年因为这事,华顺坊的一位女郎跳河自尽了,故而现下越发注意着。”程颜担忧道,“阿娘只问你,愿不愿意嫁过去,如果真的不愿意,阿娘和你阿爹咬咬牙,向圣人请求收回成名,倒也不是不可。”
林灰顿时茫然,啊?还能这么干?她以为皇帝老爷赐了婚就一定得答应呢,他家也不是什么皇亲贵戚的,还敢违命?
这话要放三年前,林灰指不定就答应了,但她如今做满了三年的思想工作,做好了嫁入豪门的准备,就算丈夫纳妾或是流连花楼她都能接受,反正她也能过好她的日子,也不指望着吊在男人身上一辈子的。再者,若是如今取消婚姻,旁的倒还好,只是她还得出门继续辛辛苦苦找男人,眼光好能找到不错的是她幸运,找到负心汉那就是她倒大霉了——最重要的是,好看的多吗,好看还不花心的又多吗。
林灰就着一杯五味陈杂的茶陷入沉思,大有几分理想和现实间的挣扎。
确实,她并不是一个有大理想的女人,她对任何事物的展望都不能在没有了解的基础上空画大饼,而她又很容易沉沦于舒适生活中,一旦环境足够满意,非大事她不愿意再改变。就像摆在眼前的婚姻之事,她已经做足了思想去迎接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陌生、帅气的男人,他的家户、性格、文赋她都了解,顺道在栖灵寺求的平安符还在寝屋里放着。确实,她并不对这段婚姻抱有少女般的幻想,她明白这个时代下男人的劣根性不可改——但不影响她免费看帅哥还能嫖男人。而现在,或许可以去自由寻找、选择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人,虽然命运不可知,她可能会遇上真正对她好的,也可能瞎了眼被蒙骗。
林灰摸着茶都凉了,恍然抬头,对上程颜的眼睛,才晃过神来,沉吟片刻,垂下头来,羞赧似道,“阿娘,儿…是愿意的。”
离开时已近午食,林灰只说回屋整冠,程颜也知晓姑娘家都爱美,挥挥手便让她去了。待一到屋里,林灰直叫要喝茶,挽月赶紧把桌上清茶端过来,一摸是凉的,还没来得及张口让人换呢,林灰已经自个儿倒了咕咚咕咚喝了,末了一抹嘴,“舒坦啊。”
挽月是知晓林灰只爱清茶的,吩咐人再沏一壶来,又道,“三娘可再歇歇,一会该午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