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着董若璧画像陷入沉思的同时,卫斐冷静周密地将初雪夜那晚冒出来的所有针对卫漪的“证据”再又从头复盘梳理了一遍。
最早是太医的“有孕”证词,何太医当时很笃定地与卫漪道:“娘娘是不是有两三个月没来月信了?”。
而当时的卫漪不知是惊恐太过、心乱如麻,还是被何太医问到了点子上,总之,并没有当场直接反驳。
而倘若何太医所言确实为真,那卫漪遭人受此算计的时间,起码要追溯到中秋、秋分前后。
然后便是慈宁宫嬷嬷们的“验身”、从广阳宫卫漪寝殿中搜罗出的绣帕、诸位宫人的证词、付嫔当众牵扯出的萧、卫婚约。
其实这些也都未必是什么严密铁证,尚还有可辩驳之地。只是当夜当时,几方“证据”层出不穷,你未唱罢我登场,才让卫斐不由得左支右绌,显出几分按下这个、又浮上那个的狼狈来。
嬷嬷们的“验身”可以是遭人收买,也可能是技术不精、拿捏不定,体察上意而故作有此结论。和宫人们的证词一样,说不好是被人故意引导误会了,还是真遭了收买有心如此。
绣帕和付嫔能亲口点出萧、卫两家的婚约才是真正可以顺着往下查出个一二三四的。那素帕绣起来并无甚难度,而又只消得能赶在太后派人去广阳宫四处搜查前随手往哪一个犄角旮旯里一塞便成……也说不好是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前后干的。
付嫔能亲口点出萧、卫两家的婚约,如果不是知情人主动向她透露,单她自己遣人去宫外暗暗探查,荥阳虽不远,可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卫斐眉心紧缩,意识到在既不能与卫家尽快联系上、也不好再主动去问萧惟闻的前提下,倘若再不能亲口从付嫔那里试探得出一二思路,那光有卫斐自己坐在这里空想一场,怕却是极难能自己想象出来的了。
粗粗一数,现在卫斐迫切想要知道无非是以下这四个问题:卫漪中的药究竟是什么?又是谁人通过什么方式下的手?她寝宫内的那张语焉不详的绣帕是谁放的?付嫔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萧、卫两家的婚约?
中秋、秋分前后这个时间点,让卫斐很难不去把李萦怀这个人再从自己的记忆里拎出来,而倘若前后两辈子害卫漪至此的凶手里面有“熟人”,那个董若璧既为御膳房的掌膳宫女,倒是确实是有充分的下药途径。但……若是单单只倚靠这些细节而断定,这个结论推出来也未免有些太粗暴武断了些。
动机、手段、目的,想要一个人能痛下决心布出如此大的一个局,总得有这三者齐备。
李萦怀的动机是什么?害卫漪对她来说可达不到半点的好处……倒是退一步,若李萦怀还是贼心不死,仍然不曾放弃将德康公主从懿安皇后手里过继到新帝后宫中的想法,却是有可能针对卫斐布上这么一个假孕局,届时卫斐一旦稀里糊涂地被诊出了身孕,李萦怀自可以拿“假孕内情”作为要挟,让卫斐出手帮忙去皇帝面前为德康公主过继之事而说情。
但卫斐想想,又觉得有不对,“假孕局”固然有可能要挟得了自己一时,却绝不可能有用太久……那李萦怀自己都已经是濒死之人了,并护不了女儿德康公主几时,而卫斐那时候也曾亲口与她明言过:倘若李萦怀敢动对卫斐那几多上不得台面的小手脚来,卫斐是绝对会报复在她女儿德康公主身上的。
所以,倘若李萦怀的本意是设计卫斐“假孕”,再拿“假孕”来威胁卫斐替她说服皇帝过继德康公主,那么最少最少,也得需要一个而今还在宫里的“同盟”,一来方便视宫中形势、随机应变,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得在卫斐能翻脸报复前,拿捏死卫斐曾经“假孕”的证据,以此提防卫斐轻举妄动;并且成功将德康公主抚育膝下、抵抗卫斐有可能针对孩子的报复。
如此,动机有了,目的有了,手段……董若璧倒是正好补上了这里面缺的那一环。
但董若璧的动机和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真是因为被调到御膳房而对卫斐含恨至此?旁人不清楚,卫斐自己却很肯定,自己除了第一次侍寝罢晨起早上帮皇帝更衣时的那一眼,或许并没有含太多的善意,但再其他的,可绝对没有当面针对过这位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