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新官上任,开始也算按规矩办事。一上去我就用半年时间,一点一点把账目彻底查了一遍。结果发现,希望工程在邹小达的把持下,不仅投资数额大,涉及领域宽,而且投资管理混乱,损失惨重,导致善款很难收回。举个例子,我们把几十万、几百万的捐款挪用了拿去投资,可财务部竟然连一套完整的投资协议书都没有,这主要是规避因为投资亏损的账,做平后曾经投资的那个亏损项目就算消失了!”
“你就是从这个时候发现的问题?”
曾家辉一边听一边发问。
陆俊生点头,“是的。还有部分投资从财务凭证上看,大笔资金是被拨划到某一单位了,可你打电话过去问,人家说那笔钱来之后又按照你们领导的指示立刻被划走了,等于不知去向。比如我们财务凭证显示希望工程曾投资八百万给某公司建什么基地,等我们去公司追问投资情况时,人家却说转来的八百万投资款,你们领导早已转走了一百万。后来发现,这笔钱慢慢一笔一笔的全划走了。”
“不知去向了?”
“是啊,人家公司划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基金会不能查啊,因为领导这边不让查嘛。”
“那你当时怎么想这事儿?”
“当时,经过清理之后。我还是满怀激情、傻乎乎的提出一项大胆建议:全面整顿青基会的投资项目,彻底清账。但是,这个建设邹小达是坚决不同意,让我有点出乎意外!”
“哦。”
曾家辉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转换了一个话题,“不会是因为这个建议的出乎意料,就让你暗下离开的决心吧?换言之,也就像媒体对你的询问:你为什么要离开青基会?”
陆俊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慢慢的答道:“导致最后我下决心提出离开的,不是一件两件事,而是几件事:首先是良心不安。为了催款,各地青基会财务部甚至秘书长常常会打来长途电话,一是要找邹小达,二是希望工程办公室的相关领导,三是直接找到财务部,希望财务部尽快把希望工程的救助款、建校款拨下去。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指标、又有了名额,知道捐款已经到达我们的账户,而且他们还会告诉我说邹秘书长已经说过,他没有没意见,早就通知财务部尽快把款拨下去了。责任完全推到财务部来了,转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财务部掐住了,是财务部还没办好。可基层的同志们哪里知道,不是财务部趁机刁难不拨款,实在是青基会的账户上没钱,真的没钱!但你又不能捅出去,我总不能说:对不起了,捐款早让邹秘书长全拿去投资了,暂时收不回来,你们只能再等等……。我那时要是这么实话实说,邹小达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你首先不是心里不安,而应该是痛苦。”
陆俊生点头,道:“痛苦,真的是痛苦。什么东北、西部这些贫困省市的基金会秘书长有时言辞恳切,说希望小学的工程建设有周期,冬季开工困难,错过了开工期,一等就是一年,请求我们财务部务必于某月某日之前把款拨下去,听人家这样恳求,我是束手无策啊,既不能说实话,也没钱拨下去,只能编个谎话:我争取尽快给你们拨下去。怎么尽快?这一尽快就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这得看账户上有没有钱才能决定啊!这是我担任希望工程财务部负责人之后的最大难处。刚开始,我还一边忍受一边期盼,盼望邹小达的投资能够有收益,有回报,能够及时填平帐户。可到了后来,我已完全不抱幻想了,再也不忍心去接人家的催款电话了。坦率的讲,做普通会计,肩上没那么多压力;等邹小达真的提拔了我,我才感觉这副部长主持工作的差事,根本没法干。”
“不是没法干,是没法正常干。”
曾家辉总在陆俊生的话中插上那么一两句话,既算是安慰,也算是为了营造谈话的良好氛围,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到其中更多的内情。
分管领导不同于审查组长,他需要的不仅是对过去工作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对今后管理上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有资可鉴那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