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尚未说什么,那门房已自不服气,怒气冲冲斥责张媒婆道:
“你在郎君面前浑说些什么!这天下岂止他荀家有小娘子待嫁?我们三郎模样周正,高高大大,正儿八经国子学出身入的廷尉,哪里就比不得什么王七郎?!”
张媒婆一怔,她原意并非要将傅延贬得一文不值,但自家细一回味,那话里话外,岂非正是傅延比之王七郎可差得远的意思?
她忙又找补道:“你家郎君自也是出众的,但架不住王七郎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已是宰辅之重。非是我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但说话得凭良心。这桩媒说不成难道能怪到我头上?”
这话越描越不成样子,非但门房不买账,连傅延脸色也沉了下来。
张媒婆百口莫辩,无奈指着谢明徽道:“这位谢主簿是见识过王大人风度的。你叫他评评理,看我可有半句假话?”
谢明徽敛眸望着脚下残花,人说花在枝头千般好,莫待无花空折枝。王琛原是她手边随手可采撷的明媚花枝,她心中一直觉得可有可无,甚而因与王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常怀愧悔厌恨和羞耻之心。而今空余枯枝,方才觉若有所失。
只恨昨日一时冲动,为着一套秘技,偏要与他兑现什么三次之约。而今平白付出女子最珍贵的东西,那套秘技却或是再用不上了。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哀莫过于此。
然她早知有今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昨日不再来,如今更没有悔恨的余地。落子无悔,不正是因为落下去极可能是一步臭棋?哪怕再输不起,也唯有与自己和解。
人生本已艰难,她怪不得王琛,难道还能沉湎于此,自责愧悔?放不下他,便是不放过自己。
见张媒婆着急相问,谢明徽轻轻捻了捻指尖残花瓣,淡然道:“孔夫子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傅功曹便是这般君子。王大人看着花团锦绣,一颗心既要给天子,又要怀着天下人,又有多少心思能留给后宅女子?于闺阁女子而言,王大人反而不是良人。”
这话正说在门房心坎里,他一把年纪,竟眉飞色舞,孩子气地重重一拍手掌,冲谢明徽竖指一赞,大笑道:“叫老夫看,这媒人若换成谢主簿,必是马到功成。”
张媒婆脸色有些不好。
她一肚子话如茶壶中的汤圆咕嘟咕嘟直想往外冒,但话头在舌尖滚了几圈,到底记得自己是来傅家做媒的,只得把驳斥的话都咽了回去。
再多说多错,若话传到傅家夫人耳朵里,自己吃力不讨好,说不得辛苦一趟的赏钱就飞了。因而只赔着笑,昧着心肠连连称是。
那门房笑眯眯请谢明徽下回再来喝茶,傅延已三步并作两步,当先牵了马出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人过了朱雀航,行至人烟稀少的官道上,便都狠狠抽了马鞭,一路往永世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