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这都入夜了,谁呀?”宣永胜刚把冷衾铁被捂暖和,听到打门声,又是诧异又是烦恼。
摸黑开了门,外头月亮明晃晃,照着一张俏丽面容,竟是恒娘。
“有事?”宣永胜让了她进屋,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打了火石,点亮油灯,一转身,就听到“停刊”两个字。
手一抖,油灯差点掉地上,“哪里听来的?为着什么理由?”
恒娘一路疾走过来,还不及坐下,正撑着桌子喘气。听了这句问话,狠狠楞他一眼,没好气道:“为着童秀才的事,太学新任祭酒把我们告了。多半明后日皇城司就会来人查封。”
宣永胜听出她话里的怨艾,一屁股坐在凳上,脸色难看,张嘴申辩:“若不说得真切些,你以为能有好销路……”
“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恒娘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来找你,是想趁着这一两日的空档,赚上最后一笔。”
“怎么赚?”宣永胜勉强打起精神,回头寻摸纸笔,“你这两日都在照顾你娘,难道太学里头有人给你递消息?”
“这回不是太学的消息,”恒娘咬咬牙,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是京兆府的案子。”
“京兆府的案子?”宣永胜吓了一跳,刚提起的笔立时搁下,“你疯了?条例有规定,未决案件一概不准报道,已决案件只能由《京兆邸报》与大理寺的《刑罚正义》两家发布。其他报纸必须从这两家转载。”
恒娘反问:“若是违例报道,该受何处罚?”
“查封停刊。”宣永胜反应过来,“你是说,停刊反正已经是定局,能赚一笔是一笔?”
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小眼睛里精光闪烁,片刻后嘘一口气,重又握起笔,“好,你说。”
恒娘不过一少女,竟有这等孤注一掷的胆色。他年近半百,无家无室,有什么不敢奉陪?
“第一起,是已决死刑案,京兆府本判了斩监候,三法司改成凌迟。”把邵娘子家里的事情说了,凝眉沉思着,“这案子,务必要强调死者生平之可恶,主旨是,死一恶人,全家陪葬,天理何在?”
宣永胜走笔极快,记完对着油灯看了看,摇头道:“这主旨不对。死者虽然可恶,但是他家婆娘和儿子太也忤逆,以妻杀夫,以子弑父,合该千刀万剐,才是坊间喜闻乐见。这案子,主旨当是‘犯妇犯男罪犯十恶,青天老爷声张正义’。”
“你说什么?”恒娘怔了怔。油灯昏暗,宣永胜那张老鼠脸有些模糊,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