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就在窗边,一眼看出去,院子里站了十来个人,面朝着丙楹方向。其余四楹不断有人出去,大门口陆续有人涌来。院中一时人声嘈杂,有人在打听究竟,有人在展示小报,奋声解释。
渐渐地,人声渐渐汇集在一起,如有人引领一般,开始齐声发喊:“常平不平,程章不彰。童敏求卖身,斯文扫地。太学录徇私,公义何存?”
声势越来越大,连余助这等胆大之人,都不禁白了脸色。顾瑀打个寒颤,喃喃自语:“这场面,可比我当日挨打时候吓人多了。”
恒娘苦笑,这是自然,他顾大少爷只不过一场风流罪过,与人无尤。别人乐得看他一场笑话。童蒙这事,却是牵连上常平钱的发放,太学中多有贫困士子,对这一季度千文钱看得极重。
何况,童蒙平时性格孤僻冷傲,得罪的人多,交好的人少,此时便没人替他说话。
反倒是左右各楹都有人在指证:“我想起来,有一次童敏求生病,是程仲达半夜摸黑去太医生楹舍,求了几个医学生来看视。他还为此摔得鼻青脸肿,被我们取笑了好几日。”
“那年省亲假,程仲达邀了童敏求与他一起回河洛,说是童敏求家远难回,暂慰他思乡之情。如今回想,多半便是两人入巷之时。”
“我早就觉得他二人行迹可疑,寻常同窗,哪有坐卧行止都形影不离的?程仲达出舍考试那日,童敏求竟比他自己高中魁首还要高兴欢喜。”
太学楹舍宽敞,为求学子们通风透光,楹内对开十二扇大窗,声音从各处传进来,嗡嗡重叠,如蜂巢尽出,偏又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钻进耳朵。
余助与顾瑀听了一会儿,眼神也不由自主瞟向童蒙。有些事,身处其中,并未多想,此时被挑开,竟似乎别开了一副天地,风物陡变。
童蒙在床边呆呆坐了半晌,忽然起身,笔直走出去。余助忙跟在他身后。
仲简站着不动,顾瑀叫他:“畏之,你也去看着一点,敏求他性子激烈,千万别干出傻事。”
仲简朝他点点头,却并未挪动脚步,只淡淡道:“我在这里,也是一样。”
顾瑀不知道他这个“一样”是什么意思,着急得很,看着他冷淡面容,却也不好再说,只好连连叹气:“唉,偏生这等关键时刻,远陌却不在学中。他历来有声望,又是服膺斋学谕,有他出面,大家必定肯听他的劝说。”
恒娘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双手已经攀紧窗框,指关节发白,只顾着紧盯院中,眼睛一眨不眨。
仲简低声与蒲月说了几句话,她悄悄离去。仲简上前,与恒娘并肩而立,看了看她的手,眉头微皱。
童蒙出去之后,外面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众人与他沉默对峙。